安平十三年,腊月初十这天,京城又下雪了。

    漫天飘洒着鹅毛大的雪花笼住了整个城,富贵人家赏雪,贫苦人家哀叹,一样天气两种心思,一如这世间许多事情,落在不同人眼中,总有不同思量。

    天下首富顾家就住在内城最外围的朱雀大街,不甚起眼又显逼仄。

    可这是扔块砖头进去砸中的十个里有十个是王侯将相、权贵人家的京都内城,顾家商贾之身能在此有个三进院子,其背后的势力,可见一斑。

    此刻,顾家后宅靠柴房的小屋前,围了好些看守的人,嘴里不停抱怨。

    “这大冷天,偏偏摊上这等晦气差事!”

    “再晦气,也是攀了高枝儿的晦气,咱们又是哪根藤上的,管得了‘大小姐’。”

    “呵,这世上先摔死的,从来都是硬往那高枝儿上爬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还是个傻高枝儿。”

    “便是傻子,也能私相授受,脑子傻怕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紧接着,便是众人意味深长、又透着某种遐想的笑声,全然不管他们不曾压低的声音,早就传进了那“硬往高枝儿上爬的晦气大小姐”,顾盈钰的耳中。

    顾盈钰坐在床边,对着缺角的铜镜亲自梳着头发。

    七岁母亲去世后,“克母不祥”的她就成了顾家最边缘的人,整日被拘在这小屋里,一步不能动;而昨天那件事情之后,和她相依为命的丫鬟茹儿,就被打了一顿之后,发卖了。

    顾盈钰一下,一下地梳着头。

    镜中人,瓜子脸,桃花眼,琼鼻笑唇,乌黑如墨的头发,更是衬得人肌肤胜雪。

    哪怕她右脸颊上有清晰可见的指痕,哪怕她神色畏缩怯懦,都掩不住天生媚骨。

    “福儿,可惜了,娘没本事给你带来多少福气。”

    “我怎养了你这样的孽障!与你那死了的娘一般德性!”

    “娘见过山,峨眉山,武夷山,太行山,还有泰山,比起来京城里的这些,不过小土坡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下作的娼妇!竟与外男私通!丢尽了我们顾家的颜面!”

    “若是福儿将来能走出去,替娘看看海吧。”